宋元以來中國繪畫風(fēng)格的演變

hele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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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-01-08 09:13:22
來源:風(fēng)尚網(wǎng)

宋元以來中國繪畫風(fēng)格的演變

黃公望《富春山居圖》(無用師卷)局部

如果說得更圓融落實的是董其昌(1555~1636年),他說:“東坡詩曰:‘論畫以形似,見與兒童鄰;作詩必此詩,定知非詩人?!嘣唬捍嗽嬕病j艘缘涝娫唬骸媽懳锿庑?,要物形不改;詩傳畫外意,貴有畫中態(tài)。’余曰:此宋畫也?!鄙鲜鏊f的是宋畫重“理”,元畫得“趣”。以這樣的觀念,舉出兩個典型的宋元之例,就以南宋夏珪(活動于13世紀(jì)下半期)《溪山清遠(yuǎn)圖》(巖石一段)與黃公望(1269~1354年)《富春山居圖》(無用師卷·山峰)一段來對比?!断角暹h(yuǎn)圖》(巖石一段)表現(xiàn)出具體的空間感及巖石的質(zhì)地堅硬感,畫中還細(xì)致描繪江邊一角,展現(xiàn)出可居、可游、可坐、可臥,得山川之理,黃公望《富春山居》(無用師卷)所繪山峰不能說無空間感,但畢竟表現(xiàn)出來的是重視筆趣與墨意,《溪山清遠(yuǎn)圖》的斧劈皴用筆的節(jié)奏感也是世無等倫,當(dāng)然這是就其對比而觀之。

歷代繪畫評論者都有對“理”和“趣”的討論,明清之際唐志契(1579~1651年)所著《繪事微言》評“蘇松品格”之同異:“蘇州畫論理,松江畫論筆。理之所在,如高下大小適宜,向背安放不失,此法家之準(zhǔn)繩也;筆之所在,如豐神秀逸,韻致清婉,此士大夫趣味也?!敝v“筆”,在此處他所說的是士大夫趣味,其實還是“趣”?!八山嫛钡谝蝗司褪嵌洳?,他倡導(dǎo)南北分宗論,建立了以王維(701~761年)為首的南宗系統(tǒng)。董其昌《畫王維詩意圖》,董自題畫是辛酉(1621年)所作,題王維詩是隔年的壬戌(1622年)。右裱綾有希曾(活動于嘉慶年間)題跋:“此圖寫右丞詩意,其畫亦從右丞變化而出。削膚見骨,古韻蒼然?!奔?xì)讀畫上所題王維《積雨空林詩》,詩中字句,實不關(guān)畫面。今日畫幅的題名,恐是見了畫上的王維詩,就取此名。想董其昌本人未嘗如是。

董其昌于萬歷二十三年(1595年)歲在乙未十月之望,得借馮夢禎(字開之,1548~1595年)所藏王維《江山雪霽圖》,“清齋三日始展閱一過”。就此幅董其昌所謂《畫王維詩意圖》,上半幅所繪江岸山石,實仿自《江山雪霽圖》的中段,又將平臺屋宇作了左右對換,這是鏡中影的手法;小樹的穿插,遠(yuǎn)峰的兀立,都是自《江山雪霽圖》變化所出。皴法恪守“都不皴染,但有輪廓耳”的王維畫法。董其昌此幅是將王維的圓轉(zhuǎn)皴法“破圓為方”,成為一種又方又尖的幾何圖狀?!督窖╈V圖》雖無松樹,而董其昌此幅所繪之松,也借助《江山雪霽圖》的枯樹造型,采用宋元以來的“李郭派”松樹造型,樹枝是往下斜伸(猶如雪松),將伸干出枝畫得猶如人手起舞,充滿著律動感。左裱綾的第一跋:“用筆如針,惜墨如金”,第二跋:“削膚見骨”,描述出本幅細(xì)瘦的筆調(diào)與巖塊嶙峋的景致,呈現(xiàn)的是一片晶瑩剔透的世界。董其昌在山水畫史上“以古為師”的本領(lǐng),毋寧說是借古人軀殼,化出自身靈魂,這靈魂就如此幅。繪畫與真山水相比,“以境之奇怪論,則畫不如山水;以筆墨之精妙論,則山水絕不如畫?!闭嫔剿蝗绻P墨,也如此幅董畫。這也是他的自我說法。

金針度人,當(dāng)然不是自董其昌開始,“以古為師”,嚆(hāo)矢于元初的趙孟頫(1254~1322年),這不待多言,比董其昌早的吳門畫派,陳淳(1159~1223年)的《仿米氏云山圖》卷即是。陳淳的山水畫多數(shù)是以米家法的云山表現(xiàn)。此卷作于1540年,陳淳時年57歲。畫中山巒起伏,近遠(yuǎn)交錯,點筆為皴,使畫面有了律動的活力;水墨的濕度使山林樹石在云蒸變滅中營造出山川的空間層次。我常認(rèn)為“線狀”的皴法只適宜畫出石塊和裸露巖山,或者是山脈的大略輪廓。當(dāng)滿山草木,郁郁蔥蔥,我總以為披麻皴、解索皴、荷葉皴只能畫出山陵大要,即使是牛毛皴,也只能表現(xiàn)枯草覆蓋著山陵。至于雨點皴,能體現(xiàn)樹林覆蓋山巒,最容易找到的例子是傳為董源的3件名作?!爱嬛猩铰词瘔K,概用攢筆點剔……不為奇峭之筆……其用筆甚草草,近觀之幾不類物象,遠(yuǎn)觀則景物粲然?!边@就是董源影像?!肮P”即是千點萬點攢聚而成的皴法,山石以點為皴,稱“點子皴”,那來自于米家山的畫法,把點放大,或者說更近于眼睛中的理性。

前段的“理”與后段的“趣”,正足以來總結(jié)陳淳、董其昌兩人的風(fēng)格是“豐神秀逸,韻致清婉,此士大夫趣味也”。吳宏(1615~1680年,江西金溪人,移居江寧,即今南京)所繪《草堂讀易圖》,近景的大樹掩映著筑臺架柱的屋宇,再上以“之”字路徑深入中景,又加上遠(yuǎn)方綿延的山陵,這種景深的安排,使景物如在眼前,真是“高下大小適宜,向背安放不失”,這是“理之所在”。同為“金陵八家”的樊圻(1616~?字會公),其《山水圖》畫只署“鐘陵樊圻”,畫中喬木扶蘇,一路蜿蜒,山峰層層疊疊推遠(yuǎn),加以景深的處理,煙靄在望,或高遠(yuǎn),或平遠(yuǎn),或山石環(huán)抱,又是“高下不失”,如出一轍。

明清的時代變局中,八大山人(約1626~1705年)與石濤(1642~1707年)常被引為標(biāo)竿人物。說到“墨趣”,自是以八大山人的《墨荷圖》為翹楚。在畫的造型中,在具象與抽象之間,墨荷真是可以從容游戲其間。張大千(1899~1983年)的潑墨荷花,則是將此“具象與抽象之間”發(fā)揮得淋漓盡致。在近現(xiàn)代畫壇,從理與趣的角度看,墨著縑素,濃淡分明,便是活墨?;钅泄?,“以色助墨光,以墨顯色彩”“墨中有色,色中有墨”。在色彩上,添加時用花青襯底,“淡而不薄”;如張大千《勾金紅蓮圖》,艷而不俗,畫面的整體色感在艷麗中顯出沉穩(wěn)。大千的潑墨荷花,將色、墨潑寫兼施的技巧發(fā)揮到極致,被賦予了興酣落筆搖五岳的雄秀之氣象,使他筆下的荷花已超越了花卉的屬性。

觀近代中國的書畫發(fā)展史,20世紀(jì)初期是“三千年未有之變局”??涤袨?1858~1927年)1917年在他的《萬木草堂藏畫目》序言中提出了改革論:“中國近世之畫衰敗極矣!……至今郡邑?zé)o聞畫者。其遺留二三名宿,摹寫四王、二石之糟粕,枯筆數(shù)筆,味同嚼蠟,豈復(fù)能傳后……它日當(dāng)有合中西而成大家者?!缛允嘏f不變,則中國畫學(xué)應(yīng)遂滅絕。國人豈無英絕之士應(yīng)運而興,合中西而為畫學(xué)新紀(jì)元者,其在今乎?吾期望之?!薄拔逅摹边\動時期,陳獨秀(1879~1942年)首先在《美術(shù)革命——答呂徵》中明確指出:“若想把中國畫改良,首先要革王畫的命……大概都用那臨、摹、仿、托四大本領(lǐng),復(fù)寫古畫,自家創(chuàng)作的,簡直可以說沒有,這就是王派留在畫界最大的惡影響?!薄跋襁@樣的畫學(xué)正宗、像這樣的社會上盲目崇拜的偶像,若不打倒,實在是輸入寫實主義,改良中國畫的最大障礙?!币虼?,“四王”被視為末流,反對臨摹、提倡寫生成為一時風(fēng)氣。

20世紀(jì)初期,當(dāng)時真正的名畫家有否聽到康、陳這些言論,加以實踐,恐也難以說清。從今日所看到的作品,不出以古為新、引西(日)潤中的軌跡。然此際影響于畫家者,用今日的話來說是“資訊”。是大量的書畫書籍印刷品的出現(xiàn),即使是限于黑白版,古書畫的影本更精確更容易流傳,畫家以之學(xué)習(xí),開闊了視野。如唐云(1910~1993年)就自稱是“珂(科)班出身”,他的繪畫技巧是從珂羅版印刷品學(xué)到的。從實品論,1915年在“紫禁城”成立的“古物陳列所”,展出清宮舊藏的古書畫,1925年故宮博物院又成立,而敦煌洞窟的壁畫再出世,都使書畫家的眼界得到無比的擴充。張大千則從敦煌壁畫學(xué)到了魏、唐氣度,亮麗色彩。陳少梅(1909~1954年)追隨其師金城(1878~1926年),倡導(dǎo)臨摹古畫,如《秋山行旅圖》就是對宋郭熙云頭皴的仿效,畫風(fēng)清新勁健。齊白石(1864~1957年)的70歲時作有題畫詩:“青藤雪個遠(yuǎn)凡胎,缶老衰年別有才。我欲九泉為走狗,三家門下轉(zhuǎn)輪來?!辟濏炐煳肌⒅燹呛蛥遣T的才華。素有“南吳北齊”之稱的吳昌碩(1844~1927年)年長齊白石20歲,這足足是相隔一代人。齊白石畫牽牛花、畫紫藤,設(shè)色和筆法都受吳昌碩影響。從“以古為師”的淵源分析,吳、齊所師,遠(yuǎn)者青藤、雪個,近者趙之謙(1829~1884年)。品論吳、齊,當(dāng)然要講書法藝術(shù)對兩人的影響。吳昌碩得之于石鼓文,齊白石得自《爨(cuàn)龍顏》《天發(fā)神讖(chèn)》《祀三公山》等碑刻,然而要問,天下多少人也學(xué)篆學(xué)碑,吳、齊筆下,韻味何以如此雄強渾厚,這是稟賦,還是后學(xué)?性之所近與藝術(shù)成就,這也是吳、齊之不同于青藤、雪個之處,或者可從筆趣上作一解釋。

17世紀(jì)初期,來華傳教的利瑪竇(Matteo Ricci,1552~1610年)帶來歐洲油畫,國人見后訝異贊美。利瑪竇說了這一段評論:“中國畫,但畫陽,不畫陰,故看之面驅(qū)正平,無凹凸相。吾國畫,兼陰與陽寫之,故而有高下,而手臂皆輪圓身。凡人之面,正面迎陽,皆明而白;若側(cè)立,則明一邊者白;其不向明一邊者,眼耳鼻口凹處,皆有暗相。吾國之寫像者,解此法用之,故能使畫像與生人亡異也。”這是以亮光與陰影比對出物像的立體感。中國畫或者中國人還是無法接受陰影存在于畫面,這最直接的是畫肖像畫,明清之際的肖像畫受到西風(fēng)的影響,表達眼耳鼻口凹處,基本上還是以同一色調(diào)明度變化來處理。從徐悲鴻到蔣兆和的西洋素描式人物畫,堪為代表。20世紀(jì)初期的畫家有機會直接接觸西洋畫作。徐悲鴻(1859~1953年)的《竹雞圖》,畫竹竿,用排筆先蘸淡墨,兩旁再蘸濃墨,一筆畫出有亮光的竹。傳統(tǒng)的水墨畫畫竹竿,為求一筆之間分出濃淡,先蘸淡墨再蘸濃墨于筆尖,下筆于紙上,一筆左濃右淡,這是一般的畫法,但徐悲鴻使用排筆,竹竿比一般粗闊,更加明顯。林風(fēng)眠(1900~1991年)的《鬧天宮》是畫京劇人物,采用立體主義的分割手法,裝扮乃至臉部的化妝敷粉施朱,所以能突顯在畫面,色彩用墨勾線,墨打底,畫面猶如舞臺上的聚光投射。我總以為這是得自苗族服飾的啟發(fā),然其幽中透光,猶如珠明暗室,眼神為其閃閃爍爍所吸引。李可染(1907~1989年)的山水畫重墨之風(fēng)格,墨法與西方明暗法相融合,創(chuàng)造出光影的獨特意境。齊白石自題其畫于無年款的《松樹》,曰:“黑入大陰雷雨夜。昔人句也。余能有此畫,不能有此詩也?!薄昂谌氪箨帯闭媸强梢悦枋隼羁扇镜纳剿嫛@羁扇镜摹肚謇焯煜戮皥D》得自齊白石的“桂林山”傳承,而發(fā)揮到極致。他傳移西畫創(chuàng)作的光、色,用逆光法融合在傳統(tǒng)的筆墨體系之中,一如將攝影機面對強光照相所成的效果,儼然是光與影的游戲。林、李之外,傅抱石的部分繪畫作品也復(fù)如此,這該是從中獲得運用的明暗法。將光轉(zhuǎn)為魔幻化境,那非張大千莫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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