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人類不快樂的唯一原因是他不知道如何安靜地呆在他的房間里?!保ㄅ了箍枴冻了间洝罚┌⑻m·德波頓在《旅行的藝術》中沒有沒腦地引用了這句話,貽害無窮。
他好像說,在人類還沒有房間的時候,每一天都在旅行。其實不然。試想一下,當我們的祖先每天忍饑挨餓,面對野獸、疾病侵襲之時,老是野在外面恐怕并非明智之舉,而是不得已而為之;相反,宅才是最安全和舒服的,是種特權。
人類的大規(guī)模旅行是一種現(xiàn)代現(xiàn)象,并非自古有之。
你去翻古人寫的那些所謂游記,無論是徐霞客游記、馬克波羅游記,還是伊本·白圖泰游記,大多歷經(jīng)千辛萬苦、九死一生,鮮有享樂的感受。
按照今天的說法,這些人基本屬于“no zuo no die,why you try”的范疇??鬃诱f,父母在不遠游,游必有方。在農(nóng)業(yè)社會中,長時間脫離鄉(xiāng)土的漫游,絕對是不務正業(yè)的體現(xiàn)。
旅行在歐洲始于“一小撮人”。
文藝復興之后,在貴族子弟中盛行一種旅行方式——花幾個月時間,在意大利南部探訪古典文化的遺跡——這在很大程度上成為了青年人的成年禮,也有人將之理解為博雅教育的組成部分。
這種旅行方式被翻譯為“壯游”(Grand tour),真是名符其實。當時出游并非愜意、安全的事情,依然帶有探險的意味。
只在少數(shù)幾個歐陸國家的核心,才有穿行于大城市之間的郵政馬車線路。而在顛簸的車廂里悶坐一天,對人的忍耐力是個絕大的考驗。彼時,歐洲民族國家尚未興起,城市與城市之間的山林與曠野中依然匪盜橫行。旅行者很有可能被搶到只剩下內(nèi)衣。但無論如何,壯游后來成為了大學生間隔年(gap year)的原初理由,但這顯然也并非平民子弟可以奢望的行為。
從“旅游”到“旅行”
以前在學德語的時候,花了很長時間才掌握了旅行(Reise)與度假(Urlaub)的區(qū)別:對德國人來說,旅行是帶有明確目的和風險的,是要付出努力的;而度假則是毫無目的的放松,無所事事,殺死時間,簡單說就是懶著。不少德國人的假期就是帶一本磚頭書,在一座島或山上讀完它。
國人在不到一代人的時間里,逐漸將“旅游”替換為“旅行”——這不僅僅是詞藻的問題,而體現(xiàn)出了生活態(tài)度和方式的變化,幾乎有范式轉換(paradigm shift)的意義。
記得小時候,和父母單位工會組織的暑假旅游團出去玩,無非是跟團吃苦——上車睡覺、停車撒尿、到點拍照——這更接近古代的旅行。那一代人有將革命紅旗插遍天下的豪邁。按照用今天的話,來說這就是“技能get√”,去過一個地方可以默默地在心里打個勾。當大家不是那么有錢和有閑的時候,就用這種方式來旅游。
當大家逐漸有錢和有閑起來之后,國內(nèi)游基本擺脫了這種模式了,但又集體無意識地將這種模式輸出到了出國游中。
有一次在布魯塞爾的鮮花廣場上,曾看到一個國內(nèi)的旅游團從一側魚貫而入,迅即展開隊形,飛快地“咔嚓咔嚓”之后,十分鐘后從廣場另一側離開。離開時,不少人還不忘頻頻回首“補槍”——頗有尤利西斯·凱撒攻克吉拉城時“I came, I saw, I conquered”的氣勢。身邊一個英國人問我,他們是不是在玩快閃(flash mob)?我竟一時語塞。還曾經(jīng)聽說有人帶了一大包壓縮餅干去歐洲旅游,過海關的時候引起了懷疑……
不得不承認,我這一代人都是從“前現(xiàn)代的”旅游開始的。在旅游中吃苦是必須的,這種觀念根深蒂固??梢哉f,那一刻每個游客都不一個人在作戰(zhàn),ta是狂風暴雨中的奧德塞,是崇山峻嶺中的徐霞客,是爬雪山過草地的紅軍戰(zhàn)士,甚至是一路打怪的唐僧和悟空——因為要和無良導游和“強悍的”地頭蛇“作戰(zhàn)”。
就在不知不覺中,身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頻繁地使用“旅行”,而非“旅游”?!奥糜巍弊兂闪撕痛髬審V場舞一樣老土的詞匯。
一次典型的“旅行”是這樣的:出發(fā)前拍攝并上傳車站/航站樓和交通工具的照片,宣告出發(fā);在緩慢前行的列(汽)車中凝望窗外的風景;在海邊拍個潮水淹沒腳丫的圖,最好還有貝殼、海螺之類的入畫;飯菜一定要有當?shù)靥厣?,開動前千萬不要忘記先拍幾張用,然后拼圖軟件上傳社交網(wǎng)絡;在景點的留念照務必要參考某個網(wǎng)上攻略中的pose——通常只有旅行者才會做這些動作,在非旅行的場景中擺出來,會被誤以為是“蛇精病”。從旅游到旅行的轉型,不僅是簡單的代際之爭,而是人們逐漸有錢和有閑起來的結果——大概就是少一些Reise,多一些Urlaub,但從內(nèi)心深處反對徹底懶著。
東亞旅游攝影美學
前不久在倫敦西敏寺參觀,排隊人的極多。
在我前面有四個韓國女孩。在等待買票的一個小時里,她們幾乎沒有消停,窮盡了所有排列組合的可能,拍了一套人像組合。
我一直好奇于東亞人在旅行中對拍照這件事情的熱衷程度——以前是日本人,后來是韓國人,現(xiàn)在是中國人。
這件事情讓我百思不得其解,一直到我將自己的第一臺數(shù)碼相機快門牌報銷之后,我才大致有了點理解。
美國人和歐洲人也拍人像,在一般在旅行回家之后印幾張家人合影放像框里。東亞人的旅行人像照透露出某種別致的審美癖好——人在前景,風景在背景;人一定要大,但還要能認出景;能全身,不拍半身;造型要豐富,一個點最好拗幾個。
所謂“功夫在詩外”。
旅行人像的拍攝動機絕不僅在拍攝的當下和拍攝者本人可以說明的——它已經(jīng)“內(nèi)化”在旅行者的行為模式中。
東亞的旅行者拍那么多人像照,主要是為了回家和親朋分享,兼有秀和炫的成分。可能大家都有類似的經(jīng)驗,每次出門回來,七大姨八大姑都會充滿關愛地提出去哪兒了、吃啥了、好玩嗎之類的問題。
換言之,當一個人出游時,ta要滿足一群人的好奇。這在東亞尤為明顯??赡懿⒎桥既弧易鍍?nèi)部的私密區(qū)隔不嚴格,大家都比較注重人情。
可以說,我們都是背[bēi]著親朋去旅行的。關于這個話題完全可以做一篇優(yōu)秀的美學、人類學、社會學論文。
博物館里的“捕影草”
旅行本來是要去看別人,但在現(xiàn)實中,我們看到的大部分是和我們一樣的旅行者。
很多所謂的景點是本地人一輩子都不會去幾次的地方,例如上海的東方明珠、金茂大廈、豫園……它們是專為旅行者安排的“場景”,好讓他們獲得某種“旅行感”。
在大部分景點中,博物館的做法是最為隱蔽和高明的。無論是博物館、美術館,本來是有些懼怕旅行團的,人一多不僅展品會受到影響,安保和廁所保潔都會是個大問題,更不用說年卡用戶的抱怨了。
那些盛名在外的大博物館,最終大都半推半就地從了旅游業(yè)。
不過老道的布展人開動腦筋,學習大禹治水,變堵為疏——將一些“鎮(zhèn)館之寶”(也可能是復制品)放在館內(nèi)交通樞紐處,讓帶有朝圣心態(tài)的游客拍照拍個夠——是為“捕影草”:請君入甕、請君拍照、請君走人。
類似這樣的例子有大英博物館里的羅塞塔石碑、帕特儂神廟群雕,盧浮宮里的蒙娜麗莎、斷臂維納斯和勝利女神,臺北故宮里的肉形石、毛公鼎、翠玉白菜……而另一些展品則屬于“懂得自然懂”,養(yǎng)在深閨。
不過話說回來,要允許一部分人先附庸風雅起來,然后逐步帶動全民一起附庸風雅。這大概是博物館的真正意圖。
今天在網(wǎng)上讀到一則笑話,說千萬不要和兩種人合作:一種是蠢哭了的,不必說他們;另一種則是擅長哲學思考的那種,因為他們做事情的過程中,一定會在某個時間點突然問自己“What the fuck am I doing now”。
寫完此文,我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雖不能排除第一種可能,但幾乎肯定無法逃離第二種癥狀——常在旅行中質疑旅行的意義。能不能共事另當別論,想太多會不會沒有朋友?
讓我一個人安靜地吹會兒空調吧,且游且宅,carpe diem。
(carpe diem:電影《死亡詩社》中的經(jīng)典臺詞。拉丁文,英文譯為seize the day,抓緊時間)
旅行,從極致體驗開始,給自己一個不一樣的旅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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