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是過客,女人是主角
一旦談起技術,Roversi就滔滔不絕起來,盡管他屢次強調,技術是攝影中最不重要的環(huán)節(jié)。他說:“攝影的成功取決于攝影師與模特的互動?!边@種互動有時指的是讓年幼且語言不通的東歐模特感到賓至如歸,有時則意味著讓大明星難堪。在為《T》雜志拍攝大片時,Roversi采取了先用數碼相機拍攝短片再在后期截取圖像的方法,讓大片的主人公、當紅法國電影小生Gaspard Ulliel有些摸不著頭腦?!拔伊晳T在聽到快門聲時作出反應,但他的拍攝手法讓我完全不知道何時被拍,真是古怪又有趣的體驗?!盪lliel事后表示。
對Roversi 來說,男人只是鏡頭前的過客,女人才是他作品永恒不變的主題。不管是身著華服還是赤身裸體,Roversi 照片中的女性總是帶著某種神秘的美感,一半是天使,一半是魔鬼。法版《Photo》雜志宣稱Roversi 的鏡頭擁有挖掘人物靈魂的魔力,Roversi 則將之歸功于長時間曝光。“被拍者的眼神就會顯得更深邃,更感人,更人性化。我不知如何解釋其中的道理,但事實如此。”他說,“就好像是時間讓靈魂顯現?!?
在1999 年出版的攝影集《裸》(Nudi) 中,Roversi 讓包括Kate Moss、AmberValetta 和Shalom Harlow 在內的大牌名模一個個站在單調的白色背景前,渾身上下一絲不掛(這組照片的靈感來源于Roversi 早年為《Vogue》法國版男刊拍照的一套大片,模特是時任Chanel 當家模特的Inès de la Fressange)。女孩們如同被隔絕在某個幽閉空間,被剝離了一切之后,眼神中流露出或平靜或不安的復雜情緒,讓你仿佛看到了人性。難怪《Vogue》意大利版主編Franca Sozzani 會說Roversi 拿相機的方式比任何人都“更加親密”。
今年33 歲的美國模特Guinevere van Seenus 在拍《裸》時只有21 歲,過去12年來,她與Roversi 有著長期不間斷的合作,被后者視為繆斯。Roversi 不僅定格了她走向成熟的瞬間,也記錄了她變色龍般的百變形象。2008 年,兩人的作品在紐約舉行展覽,名字就叫“Paolo Roversi/Guinevere”,后來,van Seenus 又成了Roversi 新書《女人的百科全書》第一輯的主角。
而Roversi生命中的女人則非他的妻子、1980 年代法國紅模Laeticia Firmin-Didot莫屬。這些年來她相夫教子,極少在媒體上出現。好消息是,兩人的兒子Francesco 準備子承父業(yè),做一名攝影師。在采訪中,Roversi對工作侃侃而談,說到家庭卻只用三言兩語帶過?!拔也⒉豢桃饩S護隱私,事實上,人們很少過問我的個人生活。我從不是David Bailey那類攝影師,沒有夜夜笙歌的生活,很少參加派對,也不會和Naomi Campell出雙入對。一般而言,工作結束,我就回家了,因為我有很多子女,我總是花盡可能多的時間和他們在一起。”他說。
“不是說我的人生單調乏味才無人關注,我想,是因為我的身上沒有讓他們感興趣的緋聞吧?!?
B = 《外灘畫報》
P.R= Paolo Roversi
Paolo Roversi 談攝影
B:你一直生活在巴黎,它是否依然給你靈感?
P.R:1973 年我來到巴黎,就再也沒離開過。那里早已是我的家,我平時說法語,對那兒的一切都習以為常,已經不可能搬去別的城市了。今天的巴黎不是攝影師的天堂,但它是當之無愧的時裝之都。所有有才華的設計師都必須來巴黎證明自己。所以巴黎仍是時尚攝影中心。
B:你會去看時裝秀嗎?
P.R:偶爾會去,但我的習慣是從不帶照相機去看秀,我只用眼睛看。時尚就像奔騰的河流,永不靜止,所以你必須時刻觀察它的走向,用雙眼去發(fā)現。
B :比起外景,你是否更喜歡在影棚內工作?你出過一本名叫《工作室》的攝影集。
P.R:沒錯,因為我把影棚當成自己的家。在我剛開始拍照的那些年里,影棚就是我家的一部分,我的客廳、臥室都曾被改造為工作室,地方不夠用的時候還得把床搬出去,我很懷念那段時光。直到今天,我的影棚依然相當局促,和那些奢華的紐約影棚相去甚遠。
B :人們贊美你捕捉光影的技巧。你最愛用哪種光?
P.R:自然光是一切的基礎。早在攝影這門學問剛剛創(chuàng)立時,Félix Nadar(法國攝影家)曾說過,“用光的技巧人人能學,難的是感受光的情緒?!奔幢闶呛唵蔚墓饩€也不易掌控,被拍者在什么位置,他旁邊和后面放了什么,陽光照射的角度,是否有云,都會對結果產生影響。
B:既然掌握用光很難,你是如何學會的呢?
P.R:我不能說我已經學會,至今我仍在學習,仍在探索。這就是為什么我喜歡攝影。我從未接受過專門的攝影課程,我是在給別人當助理的過程中慢慢學習用光的。研究攝影大師和繪畫大師的作品也讓我受益匪淺,我一直說,我所做的不是發(fā)明創(chuàng)新,只是向前人取經罷了。
B:多年來,你的攝影手法發(fā)生過變化嗎?
P.R:是的。早期階段,我的用光簡直可以用“僵硬”來形容,我非常在乎光線,甚至有些怕它。隨著年齡的增長,我們已經非常了解彼此,我用起光來也隨意得多。以前的我會炫耀自己用光的高明,現在我反而會掩蓋這一點,讓人感覺是被拍者在操縱光,而不是我。
B:現在你還是只用大畫幅相機拍照嗎?
P.R:大多數情況下是的。8×10 英寸相機絕對是我的最愛,用它拍照我感到特別自在。這也是為什么我常把曝光時間設置為1 秒鐘以上的原因,有時是1 秒、2 秒、3 秒,有時是20 秒、30 秒。我從不擔心曝光時間過長,我的快門很少會短于1/4 秒。但我也會使用其他相機,也會嘗試數碼和膠片。也許我會用我的8×10英寸Deardorff 相機先拍一會,兩小時后再改用萊卡或Linholf,這完全取決于靈感——就和你吃色拉加不加醋是一個道理,沒有人愿意永遠只嘗試一種口味!
B :為何你唯獨鐘愛長曝光?
P.R:這與我通常拍攝肖像有關。對人物攝影來說,眼神很重要,而當我使用慢門曝光時,被拍者的眼神就會顯得更深邃,更感人,更人性化。我不知如何解釋其中的道理,但事實如此。
B:你的作品以黑白照片居多,這是不是因為黑白照片比彩色照片更吸引人?
P.R:我的創(chuàng)作習慣沒有邏輯可言。我總是試試黑白,再試試彩色,看哪種效果更好。我享受自由、即興的工作過程,有時我根本不特意布光,燈具原先怎么擺著,我就怎么拍。你知道很多創(chuàng)意都來源于事故和錯誤。
B:在一次重要的拍攝前,你是如何做好準備工作的?舉例來說,在進行“上下”的拍攝前,你做了哪些功課?
P.R:老實說我并沒做什么特殊的準備,我只是準備好自己的心情而已?!吧舷隆迸c我的合作非常自然,我認為它的設計風格和我的攝影風格有不少相似之處——懷舊的情緒,純粹的形態(tài),還有觸感。當你看到“上下”的羊絨面料,你會情不自禁地想要觸摸它,我希望我的作品也能讓人有這種渴望。
B:除了時裝和人物,你平時會拍些其他東西嗎?
P.R:我不是那種每天拿著相機到處拍照的攝影師,錯過某個漂亮的景或人時,我不會說,“真后悔沒帶相機!”和任何工作一樣,攝影講究心情,畢竟我不是一臺相機。
B:哪種人物是你樂于拍攝的?
P.R:沒有具體的標準。之前我為《Acne Paper》拍了Tilda Swinton,她的表現棒極了。她戴著假發(fā)扮演瘋癲的Marchesa Casati,簡直神性兼?zhèn)洹2煌谀L?Tilda 展現了女演員的非凡表現力,她能詮釋100 種角色!至于我個人最愛的模特——Guinevere、Natalia 和Malgosia,她們的身上都帶有謎一般的特質。Malgosia真是個有趣的姑娘,她會獨自在我的影棚過夜,第二天告訴我說她晚上看到了奇怪的東西(鬼),但她一點都不怕。
B:你有修片的習慣嗎?
P.R:我會修片,但是相當謹慎。寶麗來相紙的一大特點是它很難進行修飾,它的表面太脆弱了,而且多年來我已經學會接受它真實的樣子,拍出來什么就是什么。當然,有時為了滿足客戶的需要,我還是會在Photoshop 上進行一些調整。但我堅決反對過度修片,因為那樣的話,照片就沒有靈魂了。
B:你會關注其他攝影師的作品嗎?
P.R:是的??吹絻?yōu)秀作品時,我會羨慕、嫉妒,但更多時候是慶幸,慶幸自己沒有接難搞的活,或是犯別人犯過的錯。
B:你使用的寶麗來相紙停產了,對此你可有對策?
P.R:我感到無可奈何。我所擁有的存貨還可以堅持幾年時間,但總有一天會用完的。那將會是我的末日。
B:你對將來有何打算?
P.R:眼下我正計劃拍一部電影,自編自導。劇本在籌備中,因此不方便透露細節(jié),但我可以說,它將不會是一部典型的愛情電影。